一般来讲，随行的大多数企业家都有一定竞争力和品牌效应。他们也希望借国家领导人出访的机会推进本企业的海外影响力，或者探讨与当地的合作商机。
“在华盛顿会见议员的时候，还没交换完礼品，一些企业家就抢着跟人家合影。其他几场商务活动，包括在硅谷和纽约的几场投资洽谈会他们全部不参加，直接找地方玩去了”。
如果以外交礼仪来评判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刚结束的美国之旅，英国《金融时报》发现，“历史上，还从未有一位中国国家副主席在访美时享受过19声礼炮或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总统会晤的待遇”。中国有理由对美国总统奥巴马的待客技巧感到满意。
相比之下，中国领导人的诚意也丝毫不差，陪同习近平出访的中国500名企业家给美国企业带去了271亿美元的采购大单。在出访企业家的名单中，不乏耳熟能详的大人物：三一集团老总梁稳根、中海油董事长王宜林、联想首席执行长杨元庆，等等，当然也有相当数量的不为公众熟知的民营企业家。
“报名就是政审”
福建企业家陈军是在2011年12月接到赴美通知的。当时他只知道要去美国，以及大概要停留多久，“至于是陪哪个领导人出访，出于保密制度的需要，那边不会跟你具体透露。”
那边——指的是一个行业协会。在他们的组织下，陈军参加了这次赴美企业家团中的“农业”分团。至于协会的名称，陈军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“不便透露”。按照陈军自己的理解，“那边”事先肯定很了解他的企业，也会对企业进行一些审查。
“报名实际上就是政审”。一位熟悉行业协会运作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，“比如登记身份证号、了解企业运行情况等。审查一旦通过，协会就会委托一个公司来运作出访事宜。如果需要向企业收机票、住宿或者其他手续费，则直接由公司统一办理。”
陈军之前很少参加领导人出访团，上一次还是2010年随胡锦涛访问法国。当时陈军考虑，企业刚好跟法国有项目，反正需要去那边采购，干脆去一趟好了。陈军经常收到“付费出访”的邀请，但对于那种通知他一概不理。“要在行业内有一定的力量，再去这样的场合就实至名归，不需要用钱去买了。”这次之所以决定去美国，不只是“不收手续费的关系”，还因为公司确实与美国有业务往来。
“协会收费，是合理的。”清华大学经济外交研究中心主任何茂春说，“因为协会运作也要钱，至于交多少，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问题。”何茂春解释说，中国的商业协会大多是半官方性质，比较来看，在美国中介组织非常普及，因为美国是一个社会化的国家，非政府组织能协调政府跟企业的关系，并且直接参与国际争端解决和促进商务贸易。
按照商务部网站的消息，本次赴美企业家团有一个主团——中国商务部部长助理俞建华率领的中国贸易投资合作促进团以及6个分团。从2月12日至17日，赴美企业家团要访问美国11个城市，并开展70余场经贸和投资促进活动。
今年1月中旬，赴美行程终于确定下来，陈军和三个下属一同赴美。虽然名为陪同领导人出访，但并不和领导人的包机同行。协会也没有要求企业统一行动，陈军的同事在2月11日就先行赴美打前站了，他自己直到14日才直接飞抵洛杉矶。因为主会场万豪酒店早已订满，他们不得不在距离几公里外的酒店住下来。房费是每天每人100美元，当然也是公司自付。
签协议，不强求
因为有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到场，2月17日在洛杉矶召开的中美经贸论坛开幕式，安检特别严格。即便是在国内已经接受了“政审”，企业家到了美国也必须再次接受审查，在现场安检时，陈军等了半个小时才得以进入会场。
习近平做了持续一个小时的主题演讲，在茶歇时就先行离去了。整个活动中，陈军并没有直接与国家领导人接触的机会，“只是在与美国企业家签约时，跟六个省部级领导合了影”。
实际上，有一些企业家就是为了“合影”而来。一位随团人士透露，一位经常参加论坛的北方某省企业家，这次也到了美国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终于得到第一排和领导人握手的机会，“会后他开心地要请人喝茅台”。
中国驻美国旧金山、纽约总领馆原经济商务参赞何伟文，也遇到一件类似的事。2月11日到19日，他随中国国际贸易协会组织的访问团出访美国，恰好配合了习近平的访美行程。“在华盛顿会见议员的时候，还没交换完礼品，一些企业家就抢着跟人家合影。其他几场商务活动，包括在硅谷和纽约的几场投资洽谈会，他们全部不参加，直接找地方玩去了”。何伟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。
这些跨越千山万水辛苦得来的合影，多数被企业家高挂在自己公司门口。不过，一位外事系统的知情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“其实他们这么做，也很无奈。”全社会要理解小企业家的处境，“在中国办小企业，要是没钱没人理你，税务、工商都不好打交道，弄些和各级领导人的合影，也是在保护自己。”
当然，大多数企业还是有正经生意可谈，比如中粮集团就在习近平访美的重要一站艾奥瓦州，签署了价值43亿美元的大豆进口合同。2月20日南方周末记者联系采访中粮集团董事长宁高宁时，他以“第二天要飞香港”为由婉拒了。
对于中国企业家在领导人出访期间签署的协议，何伟文说：“政府只是做推动工作，不会强求。”2009年中美举行首轮战略与经济对话时，商务部的官员就说过，“没有兴趣或者在美国没项目的企业就没必要去，政府并没有强求企业去签字。”
作为全球中小企业联盟副主席，何伟文2009年也组织参与过一场美国浙江中小企业周。当时中方参加的200多家企业总共签署了140多项协议，“都是根据自己需要签署的，是不是假协议，过两年看看这个企业的执行情况就知道了。”他说。
经济活动烘托政治关系
浙江乐清商人王吉雷也是500名企业家中的一员。他是2月12日随中国贸促会一起赴美的。来自《乐清日报》的报道称，王吉雷所在的代表团，共有50多人，在这位民营企业家看来，“通过访问，可以结识更多的国内外企业巨头，不但可以学习到先进的管理理念，还可以进行经贸洽谈，推广乐清制造的产品”。
虽然号称在北京经营着华北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——北京丹陛华小商品市场，但与同去美国的名满全球的联想、三一等大企业相比，王吉雷的生意似乎小了一些。一位网友在百度上提问：“丹陛华小商品市场怎么样？”底下的回复写着：还成，不过不及阜成门的天意小商品批发市场。
一般来说，商业协会组织出访的企业分几类，一类是与美国本来就有合作，可以马上就去签单；还有一些是随行去做市场调查，或者是为未来的合作做好一些铺垫工作。“民企过去往往是做考察的，尽管很多民企规模还很小，但它们是中国未来的希望。”何茂春认为。
从政府的角度看，在习近平出访期间组织500名企业家随访，既有直接经贸考量也有外交上的意义。何茂春认为，如今国与国间的往来，除了安全战略方面的事务，其他多数都是促进投资贸易和经济合作。“即便美国总统奥巴马出访，背后随行的人员80%以上都是经济界的人士”。
一般来讲，随行的大多数企业家都有一定竞争力和品牌效应，他们也希望借国家领导人出访的机会推进本企业的海外影响力，或者探讨与当地的合作商机。
一位中国外交系统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坦陈，合同谈判往往需要很长时间，很少临时起意，领导人出访期间举办的集中签字仪式，是在借经济活动烘托外交访问。
除了参与2月17日的中美经贸论坛开幕式，福建企业家陈军在美国期间全是“单溜”，他和同事并没有参加代表团的行程，而是考察了一些可能和美国合作的项目。谈及关于和美方签署的协议时，“和动辄很多亿的大项目相比，涉及的金额我都不好意思说，太少了，”陈军说，“但在行业内算很不错的，我挺满意的，还是要向福建省领导汇报一下。”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陈军为化名）
来源：南方周末 记者：刘斌 实习生 谢雪 肖辉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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